晚来天欲雪
(之前我发的那个原耽大纲里挑了一段来写，写得不好😳)
季晚亭有时候晚上做梦，也还是会梦见王阑之。过去的、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回忆像小片段一样在脑海中一条条地过，毫无章法，剪辑得很垃圾。有些记忆是经常出现的，比如昨天晚上他梦见的，他被陈升打得滚下了楼梯，腿骨折了，打了石膏，在医院病床上躺了小半个月的这段记忆。
刚刚打完石膏后王阑之问他腿还疼不疼了，他说疼啊，怎么会不疼，但是王老师你这么心疼我，再疼也值了。王阑之笑着骂他不知好歹，我的心疼不值得你身体这么疼呀，他说。季晚亭委屈地说你还骂我，我是因为谁才受的伤啊。罪魁当然知道自己是罪魁，他不再说话了，只是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受害人。季晚亭被自己的王老师这么惹人可怜地看着，也不舍得再装委屈难过骗他了，就凑上去和他亲在一起。在黄昏的光线下他们如雕塑一般美。
王阑之天天下班就来陪他，有一次他带来了学生的周记作业本，季晚亭随手拿了一本批好的来看。字明显是一个女学生的，又娇又端正。这个女学生不好好写周记，在这个水红色封皮的本子里给她王老师连载言情小说，王老师每回还都很认真地写评语，大多数是关于人物描写得如何如何，环境背景的点缀怎样怎样，对于那些情情爱爱的感慨和剧情则不置一词。季晚亭看了已经写了的那几章，感觉文笔一般般，虽然很有一些女孩子的嗲里嗲气，但要嗲出诸如爱玲老师这类的讽刺和痛苦还是差得很远，毕竟还是初中生。季晚亭看了王老师在下面给的长长的评语，笑了，没想到王老师你这么认真，考试明明不让写这些乱七八糟的。王阑之没抬头，我这又不是考试，他一边在别的本子上刷刷给评语一边说，再说了，才活了十四五年的学生，也不能老写考试要的记叙性散文加人生感悟，他们哪儿来那么多人生感悟。季晚亭摇摇头，唉，他感慨，你们当老师的真难做啊。他又拿过一本，这本的字一看就是学习一般的男生的，这也罢了，他翻了好几篇，这学生再怎么说也十四五了，还在写扶老奶奶过马路，要不就是马路上捡着钱包交给警察叔叔，王老师还不厌其烦地在他的文章下面建议仔细观察生活丰富文章事例注重细节描写，实在是春蚕丝尽，蜡矩泪干，感人至深了。季晚亭想到这里，爱怜地侧过身子去看王阑之，他说，王老师，我要是你的学生，我就每个星期都写文章描写你，细致入微地记叙我们之间的故事，再用最大的力度表达我对你的爱意，保证超过洛神，赛过长恨，感人至盛，拿去考试，评卷老师都能感动哭了。王阑之听见这话，心里又乐又得意，嘴角都有笑意忍不住了，但他嘴上只说，你这是言之无物，无病呻吟，只能四档文处理了。季晚亭不服，那就是王老师为师不尊，把我们学生都教坏了。王阑之这下笑了，他说你可别诬陷我，我可只教坏了你一个人，我别的学生都好着呢。季晚亭哼了一声，他说，你只能教坏我一个人，别的人你想往坏了叫，我绝对不让。王阑之的注意力彻底离开了那堆作业，他凑近来到病床边，双臂抱住了季晚亭，把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他说，我也只受得住你一个人的折腾了，季晚亭。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他们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分量。
有一天晚上季晚亭的妹妹季婉阁来了。妹妹高二，按照学校要求剪了短头发，穿了一身绿的运动校服，看起来很乖。但她一进门就哭天喊地，仿佛她哥进了ICU。季晚亭无奈地说格格，你别演了，什么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心疼过我。妹妹就不客气地拉过床边一把椅子坐下，大阿哥，你这也太不小心了，下个楼梯都能摔，你肯定走路玩手机了是不是！她哥没说话，王阑之听到现在，知道季晚亭在家人面前把他的过失瞒了下来，心里一阵感动和羞愧涌上来，就低下头看着地板。偏偏季晚亭又在这时向妹妹介绍他，这是我男朋友王老师，你们学校初中的老师，不知道你见过没有。王阑之突然以男朋友的身份被cue到，堪堪抬起头，避重就轻地答了一句，初中和高中不在一个校区，这位同学大概没见过我吧。妹妹不高兴了，但她好像对男朋友这个称呼见怪不怪了，反而数落大阿哥，你看看你，你要不说的话这个大哥哥还能叫我一声妹妹，你一说，我就只能是个女同学了！王阑之听见后不好意思地笑笑，仿佛这是他的错。他问女同学叫什么名字，知道了名字后他想了想，果然是亭台楼阁！季晚亭朝他眨眨眼睛说我没骗你吧，我从一开始说的就是真的。王阑之问，你们是亭和阁，那楼和台呢？季晚亭于是开始跟他讲他那两个双胞胎堂弟季晚楼和季晚台的故事，小格格在旁边添油加醋，说弟弟季晚楼在美国留学，哥哥季晚台在英国留学，哥哥是gay，但是弟弟是直男。弟弟在美国网路交友，一天配对到了哥哥的一个女同学，该女同学还以为是哥哥在和她网上聊骚，实在忍不了了，就跑去大骂哥哥装gay骗取女生的好感骗炮云云，哥哥一开始摸不着头脑，后来和弟弟闹翻了，连俩人家长，也就是季晚亭的二叔都知道了，季晚楼的柜也因此被迫出了，而季晚亭赶着这个趟也跟自己爸妈出了柜，季爸爸季妈妈被先前侄子们的事情弄得哭笑不得，对自己儿子的这番表示也已经没什么大反应了，爱咋咋地吧，年轻人的世界我们搞不懂了。
说了半天，季晚亭终于想起来问了，小燕子，你过来到底想干什么，还穿着校服，你不上晚自习了？妹妹噘嘴说我们今天刚考完试不用晚自习，又说要不是妈给我来了七八个电话催我来看看你我才不要来。季晚亭右手敲敲床头柜，说重点。小燕子低下了头，声音也小了几度，也没什么，就是想找你借点儿钱给我同学买个生日礼物。季晚亭这时候板起脸来，做出十足的家长做派，他问，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季晚阁说当然是女同学啦，现在我还没有看得上的男同学诶！她哥一听这话挑起眉毛，那你有看上的女同学？妹妹又极力辩解说没有，就是朋友。然后可能是又觉得自己辩解的样子特别怂，就加了一句，就算看上了又怎么样，你这叫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不说了！我走了！不要你的钱！我要回家写作业！王老师拜拜！说完妹妹就站起来走了，王阑之想拦一下都拦不住。
季晚亭又气又笑，他说小格格现在很是学了一些谚语嘛。说完他还是给妹妹微信转了两百块钱，妹妹秒收了，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先前说过什么话。嘿！季晚亭感慨，这什么臭丫头，我看她就是看上了哪个可爱的女同学了。
那天晚上王阑之在家里煲了排骨汤，用保温瓶装起来带到病房里给季晚亭喝，季晚亭嗲病犯了，非缠着要王老师喂他，不喂一口都不喝，勺子都不肯拿一下。王阑之最终屈服了，一勺一勺喂季晚亭喝排骨汤。期间进来了一个护士阿姨，看见这俩人的架势就摇摇头走了，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一个年轻小护士妹妹，来给换输液瓶，一直在偷偷笑，不时瞟他们一眼。季晚亭朝她做个鬼脸，别看了妹妹，你再看我都不好意思吃了。小护士红着脸走了。王阑之问，你知道我们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季晚亭说是不是像神仙眷侣，王阑之说不是，是像七旬老太照顾失去生活能力的八旬老伴。季晚亭笑着说我去你的，然后捧过保温瓶把剩下的那些汤都咕咚咕咚喝了。
季晚亭经常反复梦到这些事情，他只能在梦里，在自己的回忆里周游。当他快醒过来的时候，这些记忆就像手掌里的沙子，越用力抓越快流逝。等他完全醒来后，他所在世界已经没有什么王阑之了，而其他的一切都顺理成章。陈升是直男，季晚亭自己前段时间也确实从楼梯上摔下来过，但是因为他真的一边下楼梯一边看手机。过去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季晚亭以为他们是铁打不动的事实，烙印在自己的身上，但现在它们也只是游离的梦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