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克克

我上小学的时候一口气订了三年的《我们爱科学》，在收到寄来的第一期的同时我收到了杂志社给的副赠品：一个黑色的俄罗斯方块机。

这个游戏太简单了，根本不用学就能上手了。它填充了我所有的碎片时间：我早上等公交车的时候手里端着它在玩，上了公交车后即使挤得无法动弹，也要努力地动动自己的手指，让方块儿落下。写作业的时候有什么地方写错了，我就拿涂改液涂上，在等涂改液干下来的这段时间里，自然又是充满了黑色的马赛克格子堆成的方块，上厕所的时间更不必说了，自然也是在摁摁摁。

为了能挤出时间来玩这个简单的游戏，我几乎是极尽所能。明明早上走路就能到学校，我非得坐公交车；明明用涂改带或者只存在于小学记忆里的涂改贴就能一秒解决的错误，我非得用涂改液。但这一切的努力带来的却是更坏的结果：我几乎每天早上都迟到，涂了涂改液我以后忘了把正确答案写上去就交了作业，为了跟我爸抢厕所，我们吵了不下十回架。后来到了六年级，准备升初中了。六年级上半学期的时候我还没有戒掉这个小黑盒子，解圆的面积和方程解到一半时还会拿出来悄悄摁几下，但老觉得脊背发凉，担心我爸妈突然进我房间来，发现我不务正业。到了下学期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了，趁我妈扫除的时候顺便把它扔了。

（这以后的三年过得都太多姿多彩了，每天都被填得满满的，像是装满了糖的罐子，啊，初中。）

上了高中以后我换了手机，注册了微信，还下了两个游戏：2048和1010。这三个东西在玩顺手了以后，和俄罗斯方块的性质是一样的：不费脑子，消磨时光。它们三个齐心协力赶跑了无聊，重新填满了我的碎片时间：上下学坐地铁的时间，苦思冥想解不出题的时间，写完所有作业后离复习当天功课的时间中间的空档。

但现在有了一个问题，我小学的时候也有，虽然并不强烈，那就是我在进行这些消遣的时候，同时感到了强烈的空虚感。这种空虚感迫使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一个动作，比如说一遍又遍地点开自己的微信头像看，不断地把2048里的方块往下滑直到这一盘死了，同时体内因为进行无意义又浪费时间而产生的烦躁开始随着血液疯狂地扩散，这令我常常浑身冒汗，脊背发凉，老觉得背后有人盯着我。小学的时候主要是因为怕我爸妈发现，现在这个成分已经减少了，更主要是觉得空虚，像是有蒸汽在我的身体里涌动，并集中往天灵盖冲：促使人生气，引人走向崩溃。

我现在在想，消遣和空虚到底是不是对立的？是因为空虚而需要消遣，还是因为消遣而感到空虚？

无论哪种，都太可怕了：消磨人的意志，使人脊背发凉，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